达夏不见了。
陈尔傍晚时分发现这件事时并没有太在意,达夏年纪小又好玩,时常在外野,可慑于达西的淫威还是会乖乖压着门禁时间回家,除去上次被行动处误捕的意外之外,从未犯过这个忌讳,所以即使天色渐暗了,他也没有太过担心,只是吩咐厨房备了些小米辽参粥,想着等达夏回来了正好能吃上。
直到达西房中乍起一声爆呵。
达西收在床头暗格里用以防身的那把勃朗宁,不见了!
知道那把枪位置所在的,除了陈尔,只有达夏!
达西看着空空的暗格,眸色渐深:
“我倒不知他何时学了这样的本事!”
他声音低沉,冷若寒冰,陈尔在旁听了,不禁一阵心悸。
达西性子暴躁,达夏又贪玩,所以达西发了脾气训斥几句是常有的事,可像这般暴虐而冰冷的模样却是少见的,这样的怒火,一般人受不住。
“小夏他……”
陈尔知道达夏这次是犯了大错,却还是忍不住想为他开脱两句:
“他虽然顽劣,但应该不至于如此,他可能是有什么……难言之隐……”
“难言之隐?”
达西转过身,冷笑着挑眉看他:
“他一个学生,能有什么难言之隐!”
“难不成还偷了枪去杀鬼子报国……”
达西说到这猛然一窒,有个念头自脑中炸开,震颤着几乎要将他击垮。
“厅座!”
陈尔见他脸色不对,伸手去扶他,却被他反手拽着衣襟扯了过去。
“陈尔……”
达西脸色煞白,拽住他衣襟的手甚至微微打着抖:
“宋玄的事,达夏知道了吗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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敖三没有为难陶醉。
当陶醉被敖家十来个打手团团围住时,他远远看着陶醉那张与陶桃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庞,默然不语,不知在想些什么的,许久后,轻轻摆了摆手:
“你走吧……”
陶醉闻言挑了挑眉:
“三爷就这么信我,不怕我去通风报信?”
敖三低头擦拭手里的枪,淡淡道:
“我不是信你……”
“我是信程以鑫,我知道你们是一路人……”
陶醉笑出声来,眉眼飞扬:
“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姐姐……”
敖三忽然抬手,遥遥指向他,一阵利刃破空之声自他耳际划过,身后的白瓷花瓶即刻应声炸裂。
敖三冷眼看着他,面沉如水:
“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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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醉刚从敖公馆回来,在自家楼下见到了等候已久的达夏。
达夏眼眶通红,紧紧咬着牙关,肩膀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起伏。
他像是一只失了同伴的凶狼,在黑夜里蛰伏良久,连眼瞳都泛着幽幽冷光:
“带我去找小泉晋三和你姐姐!”
“达少爷知不知道……”
陶醉瞥了眼他腰侧微微鼓起的形状,轻笑着慢慢靠近他:
“你这是自寻死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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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申报报社已经被日本兵团团围住,报社内一干人等被枪指着站成一排,松本带着人大喇喇地从他们面前踱步而过,眯着眼慢慢扫视过众人,一圈过后,指了指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,不紧不慢道:
“带走~”
底下人应声而动,立即上前将那名男子制住,那男子极力挣扎起来,大喊着你们凭什么抓人!
松本抬手拍了拍他愤怒而惊恐的脸,嗤笑道:
“弦乐阁外刺杀少佐的人,你是其中之一,你说该不该抓?”
那男子闻言愣了一瞬,随即更剧烈地挣扎起来:
“你有证据吗?”
“大申报的主编可是张专员,小心你们伍部长活剥了你!”
松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,临出发前那人打了一通电话给他,压低的声音满是诱惑:
“伍扬倒了,你松本就是大上海名副其实的二当家……”
“全上海都会被你踩在脚下!”
伍扬吗?
松本眯起眼睛,一面笑一面摇头:
“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我觉得配现在的伍扬非常合适……”
“泥菩萨过河—自身难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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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陶处长这是什么意思?”
贺缇娜微仰起头瞪视着面前的人,她眼尾微挑,瞳仁中透出些许薄怒:
“前两日才在这里扰了一遭,今日又来,行动处原是这么闲的吗?”
陶桃冷眼睨着她,有些许不耐:
“简亓呢?”
“简老板商务繁忙,可比不得陶处长这般清闲。”
贺缇娜端起手,下巴微扬,凉凉道:
“他现下没空见客,陶处长请回吧!”
陶桃不想与她多说,抬手轻轻一勾,李又便立刻会意地冲上来将贺缇娜拉到一边,贺缇娜当即被激怒了,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李又脸上,斥道:
“你算什么东西!居然敢动我?”
李又哪里料到她会如此蛮横,当下就被打懵了,一时间没了动作,贺缇娜挣脱出来,转身想与陶桃理论,陶桃却一个手刀劈到她后颈处,她踉跄两步,随即软了身子,倒在李又怀里。
陶桃看也不看她,只嘱咐了一句把人看好了就起身往后堂而去。
刚刚行动处的人闯进来时动静太大,客人们被赶出去时的吵闹声更是连后堂都听得一清二楚,所以简亓看到陶桃时一点也不惊讶,端着香槟向她轻轻晃了晃:
“陶处长贵人事忙,若不是近日到我这应卯应得勤,简某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这位老同学了呢~”
“不是我贵人事忙……”
陶桃抬手撩了撩耳际的碎发,缓步走向他:
“实在是简老板的老同学太多,都在上海滩聚着,只怕简老板见不过来……”
简亓执杯的手有一瞬间停滞,脸上却笑得更温和:
“哦?”
“这么说来,如今小泉少佐军中竟还有其他早稻田大学的同窗?”
“那陶处长可一定要为我引荐引荐~”
陶桃已走到他面前,闻言轻笑起来:
“我说的不是日本早稻田……”
她手里的枪缓缓举起,枪口直对简亓。
她唇角微挑,声如鬼魅:
“而是柏林和黄埔……”